Tony Luong for The New York Times 索狄尔是菲利普斯学院(Phillips Academy)的学生,计划就读哥伦比亚大学。
《戴尔和Macbook,我的身份和阶级困境》 马萨诸塞州安多佛
左伊·索狄尔(Zöe Sottile)
最让人兴奋的部分是那台笔记本电脑。
妈妈从我手上夺过厚厚的信封,读出菲利普斯学院唐氏奖学金(Tang Scholarship to Phillips Academy)带来的各项好处:四年学费全免,一次免费的夏季出行,每周发放20美元——可以用来买我心心念念的奇多(Cheetos)和指甲油,最后还有一台免费的笔记本电脑。
我以前一直没有自己的电脑,对我来说,这意味着我将进入一个充满新可能的世界。据我所知,我是我所在的公立中学里唯一一个去精英寄宿学校读书的人,这感觉就像是被邀请加入一个门槛颇高的俱乐部。到达安多弗的第一周,我眼花缭乱于它的新奇和魅力,费很大劲才找到资助办公室,取到那台笔记本电脑;我给妈妈发了一张我抱着纸箱咧嘴笑的照片。回到宿舍后,我拿出自己的奖品——一台重量不轻但功能俱全的戴尔(Dell)笔记本电脑。它有着光滑的边缘和惊人的速度,让我惊叹不已。
但我与笔记本电脑的爱情故事却就此戛然而止。在图书馆里,我正在笨手笨脚地找地方,却看见朋友们都掏出了一台MacBook。每台都像张纸一样薄,似乎没有重量。而我的笔记本电脑重得让我背疼,还会像一只累坏的狗一样不停喘气,与这里明显格格不入。我原以为这台电脑是我进入安多弗精英世界的门票,结果却发现,它真真切切地暴露了我外来者的身份。
在很长的时间里,这一直都是我在安多弗的难题:总是一名局外人。我跟更有钱的朋友一起出去玩,会因为与他们生活差距太大而茫然若失。当他们在布拉格或巴黎度夏时,我在纽黑文附近的众多二手店里忙着淘东西。全额奖学金与全额支付学费之间的差距让人感觉无法逾越。
但是,当我去参加面向全额奖学生的活动时,也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。我父母上过大学,小时候家境也比我好,他们给了我许多文化资本,这是我的许多全额奖学金朋友所没有的。此外,我是个白人,能负担得起偶尔去听场音乐会或买副闪亮的耳饰的费用。全奖生都携带的那台隐藏含义丰富的笔记本电脑,成为朋友们认识我的基点。在家乡,我属于中产家庭,之后还成了让人艳羡的预科学校学生。但在安多弗,我突然变成了穷人。在努力协调这些相互冲突的身份的过程中,我感受到阶级是多么的复杂易变。我的阶级与父母的收入有关,但它也植根于文化知识和被赋予更多意义的事物之中。
这就又讲到了那台笔记本电脑:高三秋天的时候,那台戴尔笔记本被用坏了,我又没钱再买一台。于是我设法从学校借了一台薄薄的Mac,之后便感觉周边的世界又不一样了。我期待以后发邮件的时候,都不用再考虑那个特权和权力的电子网。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焦虑:带着这台漂亮的电脑坐在华丽的食堂里时,我担心失去了自己身份的一个重要部分。
刚来安多弗时,这种始终处在斗争之中的紧绷状态就像一个陷阱:走到哪儿都会觉得不自在(学校也感觉到了,现在获全额资助的学生领取的是MacBook了)。但或许情况恰恰相反。或许我在文化上是灵活多面的,既能在安多弗百年礼堂的舞台上得心应手地介绍发言者上场,也能在纽黑文的纹身店里自在地穿鼻环。我清楚地意识到,戴尔笔记本掩盖了我的特权,Mac则隐藏我的财务需求,这让我明白了同学们看似简单的外表下隐藏着什么复杂的故事。我是一个受益于文化、社会经济和种族特权的全额奖学生:我的经历并不容易,但它依然是我的故事。
《纽约时报》 |